一位读者私信:
“我是一个在924后才注意到A股/港股牛市的纯小白,我甚至没有自己的证券账户。必须承认的是,这次的暴涨也让我蠢蠢欲动,或者说FOMO了。
读了您的文章,受益匪浅,感觉我需要再思考一下是否进入A股的投资。
非常感谢您的输出。祝国庆愉快!”
我想,这就是许多新/次新股民现在的心态:对股市了解不多,却又很害怕错过一场盛宴,更害怕——人人都在赚钱,就我没份。
大家在害怕错过,大家在害怕被落下。
这篇文章是对这类心态的回应,也是近期的一些观察与思考。
(注:“FOMO”,全称是“Fear of Missing Out”,即害怕错过、“错失恐惧症”。)
一
在股票市场里,最公开也最不被理解的奥秘是:你可以什么都不买,且不会受惩罚。
这个奥秘已被巴菲特芒格反复传授,但绝大多数价投信徒都选择性忽略,以为这不过是一句正确的废话。
但只要跟现实对比一下,你就会知道,这是股票投资的一种巨大优势。
在现实中,很多决策与行动是有时限性的,你必须在半个小时、三天、一周内做出决定,然后迅速行动;又或者,你必须在某天某时,准时完成工作——否则,你将遭受不同程度的惩罚。
而股票呢?就算你一股不买,你的账户也不会减少钱。
现实中,不会有人因为没炒股而破产,但很多人会因为稀里糊涂炒股而破产。
因而,可以“什么都不做”——这是一种财务、时间与精神上的冗余与自由,它赋予投资者独特的耐心与定力,能够在“想进场的时候进场”,而不是在“不得不进场”的时候进场。
大多数的投资者都忽略与浪费了这种优势。
就在三周前,整个市场还沉溺在对熊市的焦虑与不安中,人人都充斥着“怕做错”的恐惧;而在牛市行情“呼之欲出”的今天,绝大多数人的心态,已死死地焊接在“怕错过”的恐惧上。
现在的股民,不再怕做错,只是怕错过。
在投资中,“错过”,固然是一种错,有时候甚至是伤心的错;但需要提醒的是,“做错”更是一种错,而且是伤钱的错。
二
怕做错,是一种紧张、焦虑、不安和小心翼翼;
怕错过,却是一种紧迫、冲动、亢奋和时不我待。
我甚至可以用拟声词来表达后一种心态——所谓怕错过就是:“冲啊~~”。
最近有很多人着急入市,很大一部分还是从未接触过股票的人,他们背负着一种莫名其妙的紧迫感,似乎自己正在跟什么东西赛跑,稍微迟缓一些就会吃大亏。
在我看来,这不过是一种虚假的紧迫感。
对大多数股民而言,如果你不用参加收益率竞赛,如果你的年终奖不跟股价挂钩,如果你不会因为没买股票而失去工作——实质上,就没有人强迫你买股票,你完全可以更从容地规划自己的理财、投资与学习。
你觉得有人拿着鞭子在后面追你?那不过是幻象而已。
这个幻象叫着急,叫贪婪,叫嫉妒,叫相对剥夺感——人人都在分享牛市盛宴,就我没有!那太可怕了。
这种紧迫与恐惧感,让许多新股民觉得自己非入市不可;
不但要入市,还得尽早入市;
不但要尽早入市,还得节后第一天入市。
节后入市也太迟了,最好现在就开市。
于是段子流传开来了:强烈建议取消国庆假期,强烈建议增加夜市。
这是一道简单的心态自测题:如果你急切盼望开市,甚至希望假期开市、晚上开市,说明你正热烈地盼望着什么。
也许说明,你失去了平常心。
也许说明,你急了。
三
每一轮牛熊市,都会有经典语录流传于世,用以刻画群体画像,而最近最热门的一句话是:踏空比套牢痛苦一百倍。
实际上,这句话没有传递什么有用信息,只表达了一种强烈情绪:错过太可怕了,我非常怕错过!
如果一定要说有什么信息的话,那就是在传递一层意思:我已遗忘套牢的痛苦,我如今只关注踏空的痛苦。
牛市怕踏空,熊市怕套牢。
夏天说天热最苦,冬天说天冷最惨。
其实这两者都痛苦,只是看你的情绪偏向了哪一边。
如果你尝试理性地理解这个问题,你应该采用“反季节”思维来观察市场与群体。
在牛市的时候,去问一问被熊撕咬得遍体鳞伤的人;
在熊市的时候,去读一读“春风得意牛蹄疾”时写的狂言浪语。
你就会发现:好了疮疤忘了疼,真是人间常态。
“踏空比套牢痛苦一百倍”,这句话的另一层隐微意义,是在为“冲啊”提供合理化解释。
因为踏空很痛苦,所以我现在就得冲。因为踏空很痛苦,所以你现在就得冲。
四
在“错过”这件事上,股市中有个专门词汇,用来嘲讽这种现象:踏空。
当然,还有更难听的称谓:踏空狗。
踏空当然是可怕的,只要想想就明白了:邻居老张、同事小陈,每天吃一个涨停,而我连股票账户都没开,光想——都觉得自己亏了好几个亿。
因而有网友说,踏空肯定比套牢痛苦,因为套牢最多亏一倍,但踏空却是亏N倍。
说实话,这类言论多少有点不讲道理,因为其逻辑实质是认为:我没赚到的钱,都是我亏掉的。
如果要这么说的话,就有两个有趣的问题衍生出来了:
第一,我没有买过彩票,所以我亏了多少倍?
第二,巴菲特没抄底A股,所以巴菲特是不是踏空狗?
我们不会眼红外科医生,一场手术能赚多少钱;
但我们却会觉得,别人在股市中赚的钱,四舍五入都是我少赚的。
别这样想。
说到底,每个人都只能赚自己能赚的钱。
当然有人会说了:不不不,那不一样,我这次很笃定能赚到股市的钱。
这个逻辑就绕回来了,请问:既然你如此笃定,你怎么没提前买?既然你如此笃定,你怎么会踏空?
可见嘛,其实你也没那么笃定。
大概或许,你也只是跟着群体情绪走而已。
有时候我们不知道:自己知不知道。
五
分析这是一个什么行情固然重要,但分析自己是一个什么人更重要。
在大多数人都忙着分析预测行情的同时,很少有投资者以同样认真的态度去分析自己:
我懂吗?
我为什么要买?
如果出错,可能是哪里错了?
如果股价下跌,我能否承受?
没有。
大多数人的研究热情,都倾注在预测指数会涨多少点、什么股票涨最快,而没有思考过:在这场游戏中,我是谁?
巴菲特曰:如果你打了半个小时牌,还不知道谁是笨蛋,那你就是那个笨蛋。
我想,我们都应该提防,自己不要成为那个笨蛋。
这个思路普遍适用,不论你是在投资或投机,不论你信奉格雷厄姆还是利弗莫尔,所有专业玩家都会告诉你:
如果你不知道你是谁,很大可能,你就等着挨宰吧。
《孙子》说,不知彼而知己,一胜一负;不知彼,不知己,每战必殆。
不了解对手,但你了解自己,还有50/50的胜算;
不了解对手,也不了解自己,你准备每战必败吧。
在我看来,如果你真的对投资感兴趣,你应该在更早的时候开始筹备,这样你会更从容一些。
当然,你也可以现在开始学习,因为学习任何时候都是来得及的。
结尾
我将聊天记录发给了一位朋友,朋友说:你真是诲人不倦呀。
我说,估计是“悔”人不倦。也许一周后,他就会冲我吼:竖子误我!早知道就不听你的,耽误我发财!
这句话一半是玩笑,一半是真话,其真话在于:我不知道一周后股市的涨跌。
在我所写的文章、回复中,所有建议都不是出于看多或看空考虑。我只是努力提醒朋友、读者尽量保持理性,思考要遵守逻辑规则,行动要服膺历史规律。
理性、逻辑自洽、牢记规律,这三点就很不容易做到了。
在文章的最后,跟新股民读者分享两句大白话——我就是在领悟这两句话后,投资理解开始快速进步的。
第一句是:股市是会吃人的。
新股民往往表露出一种新手独有的自信——你也可以说,那是一种“清澈的愚蠢”。
在“新手保护期”时,新手很容易误会自己是天纵奇才,巴芒索罗不过如此,直到某天被咬一口,才意识到:股市原来是会吃人的。
到了这一步,新股民就开始长大了。
第二句话是:你可以什么都不做。
股市中人,往往有莫名其妙的紧迫感,有时候觉得一定要买,有时候觉得一定要卖。
但其实,你永远具有一种隐性权利:你可以什么都不做。
你不一定要买,你不一定要卖;
你不一定要入市,你也不一定要退市。
进退之间,攻防之间,存在大量空白的战略冗余,我称之为:什么都不做。
行文至此,我想起2023年写的一篇文章《只存钱不投资,也挺好》,我依然维持这篇文章的观点:即便你只存钱不投资,也挺好的。
如果你一定要进场,请尽早想明白,在这个游戏里:我是谁。
最后,请允许我引用这篇文章的两句话作为结尾:
记得曾有人说,在金融领域里最危险的一句话是“这次不一样”;
朋友涤纶说,在金融市场最危险的一句短语是“have to”(必须、不得不)。
别让自己陷入“have to”的境地,也记得:
没有啥不得不做的。